芥川龙之介鼻子

时间:2023-07-22 07:38:38编辑:奇闻君

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小说家。 代表作有《罗生门》、《竹林中》、《鼻子》、《偷盗》、《舞会》、《阿富的贞操》、《偶人》、《橘子》、《一块地》以及《秋》等。

芥川龙之介生于东京,本姓新原,父经营牛奶业。生后9个月,母精神失常,乃送舅父芥川家为养子。芥川家为旧式封建家族。龙之介在中小学时代喜读江户文学、《西游记》、《水浒传》等,也喜欢日本近代作家泉镜花、幸田露伴、夏目漱石、森鸥外的作品。1913年进入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科。学习期间与久米正雄、菊池宽等先后两次复刊《新思潮》,使文学新潮流进入文坛。其间,芥川发表短篇小说《罗生门》(1915)、《鼻》(1916)、《芋粥》(1916)、《手帕》(1916),确立起作家新星的地位。1916年大学毕业后,曾在横须贺海军机关学校任教,旋辞职。1919年在大阪每日新闻社任职,但并不上班。1921年以大阪每日新闻视察员身份来中国旅行,先后游览上海、杭州、苏州、南京、芜湖、汉口、洞庭湖、长沙、郑州、洛阳、龙门、北京等地,回国后发表《上海游记》(1921)和《江南游记》(1922)等。自1917年至1923年,龙之介所写短篇小说先后六次结集出版,分别以《罗生门》、《烟草与魔鬼》、《傀儡师》、《影灯笼》、《夜来花》和《春服》6个短篇为书名。 1927年发表短篇《河童》,对资本主义社会及其制度作了尖锐的嘲讽。同年7月由于健康和思想情绪上的原因,服毒自杀,享年35岁。

1927年7月24日,由于健康和思想情绪上的原因,35岁的龙之介在自家寓所服用致死量的安眠药自杀,枕边搁置有圣经、遗书与遗稿。

芥川龙之介遗书

寄给某个旧友的手记

无论哪个自杀的人都没有将自杀者自己的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过。这大概是自杀者的自尊心所致,亦或者他们对自己的心理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吧。而我在这封最後寄给你的信里,我想要将这样的心理清楚地传达给你,虽然我其实并不是非得要将我自杀的动机告诉你不可。雷尼尔在他的短篇中曾描写过某个自杀者,但是在这短篇中主角自杀的理由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了解。你或许会说只靠写报纸的杂记生活很困苦啦、病痛啦、亦或者是精神上的苦痛啦,我猜想到时候你会为我找出许多自杀的动机吧。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那将不会是我动机的全部,最多只能说这些动机大致上是条通往我真正的动机的道路。自杀的人大多都像雷尼尔所描写的一样,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何而自杀吧。跟我们的行为一样、在行为背後的动机也总是复杂的,虽如此,至少现在的我确实是茫然不安、我对我的未来是茫然不安的。你大概没办法相信我说的话吧,但以我最近这十年的经验,只要我的周遭的人没有跟我有类似经验的话,我的话语应该会像风中的歌一样消失,所以要是真变成那样,我也怪不得你吧……

我在这两年间一直只想著死,最近这段时间,我开始仔细阅读麦兰德的书,他确实是抽象而巧妙地描写出向死前进的路径,但我想描写的东西是更为具体的。对家人的同情在这种欲望之前什麼都不是。对此,你大概不得不以Inhuman来评判我吧。只不过,这种作法要是真的没人性的话,那我大概就是具有没人性的一面吧。

老实说,我觉得我有不得不真实记录的义务在。(我也曾把我自己对将来的不安加以解剖,而我在『某个傻瓜的一生』中也已大致说明过了,虽然加诸在我身上的社会性条件—但是封建时代在我身上的投影,我故意没写出来。至于为何故意不写出来,这是因为到现在我们每个人仍或多或少活在封建时代的阴影中,而我再在那舞台之外加上背景、照明和登场人物等社会性条件—大多都已表现在我的作品当中,但是,只因为我自己也活在社会性条件中就认定自己一定了解社会性条件是不行的吧。)—我最先考虑到的就是要怎麼死才能不痛苦,吊死应该是最符合这目的的手段吧。或许是我要求太多,但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吊死的样子,我就感到一股出自美感的厌恶。(我记得曾在爱上某个女人时,只因为她的文章写的太差,就突然醒觉而不再爱她。)

投水自杀对会游泳的我来说也是行不通的,就算可行那也还是比吊死痛苦多了吧。卧轨自杀的话也同样违背我的美学。用枪或刀自杀的话,很可能会因我手抖得太厉害而失败。从大楼跳下来毫无疑问会死得很难看。考虑到这些理由,我决定服毒自杀。服毒自杀应该会比吊死痛苦吧,但是跟上吊相比,服毒自杀不但符合我的美学,而且还有难以救活的优点。但想要弄到毒药对我来说当然不容易,因此我在决意自杀後,一方面想尽办法、希望能得到毒药,另一方面也积极学习毒药学的知识。

再下来我考虑的是自杀的地点。我的家人在我死後仍要靠我遗产过活,不过我的遗产只有百坪土地、房子、我的著作权和存款二千元而已。想到我自杀之後房子会卖不出去我就很苦恼,这时我不禁羡慕起那些有别墅的布尔乔亚起来。你大概会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吧,我也觉得我现在说的话很可笑,但是,认真考虑起来这些现实问题在在都会对我造成困扰,可是困扰归困扰这问题也不容回避。现在只能期望在我自杀之後,尽量别让我家人以外的人看到我的屍体而已。

但是,即便我已决定好自杀的方法,我心中仍旧有半分是想著活下去的,因此面对死,我需要一个跳板。(我不像西方人一样觉得死是种罪恶,连佛陀也在阿含经中肯定他徒弟的自杀。对佛陀的这种肯定态度,如果是强词夺理、哗众取宠之徒,应该不会甘于只说声「无可奈何」吧。但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应该也有比「无可奈何」更非常而不寻常的、更悲惨而不得不的死。任谁都会想,自杀的人都是遇上「无可奈何的情况」才会去死,所以要是有人在遇到不得不的情况之前就毅然而然自杀,我们反倒该说他是有勇气的。)担任这个跳板的怎麼说都该是位女性。克莱斯勒在他自杀前也一直劝诱他朋友(男的)跟他一起死,另外拉西奴跟摩利耶尔也企图一同和包尔一样跳塞纳河自杀。很不幸地我并没有这种朋友,不过我认识的女人应该愿意跟我一起死吧,但是为了我们两人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培养不需跳板就能从容自杀的勇气,这并不是因为我找不到人陪的绝望才这麼做的,应该说在思考的过程中我渐渐变得感伤,即便是要死也不想对我的妻子造成困扰,再者,一个人死也要比两个人一起死容易。一个人独自自杀的话,只要我下定决心随时都能死。

最后,我还必须想出方法,如何才能巧妙自杀而不被家人发现。关于这个问题,在经过数月的准备后,我已有克服困难的自信。(细节方面,为了避免给帮我的人添麻烦,我不能写的太详细。当然,即便写出来也不至于构成法律上的自杀帮助罪。((这般可笑的罪名。如果这样就有罪,那罪犯的人数殊不知会增加多少。帮助我的药局、枪炮店或理发店,即便到时说『不知情』,但是只要是人内心所想的定会不经意就表现在语气或表情之中,多少会被人怀疑一下吧。虽然我说应该不致于有罪,但社会或法律上仍有自杀帮助罪成立的例子,这些被定罪的人该是拥有多温柔的心呀。)))我已冷静做好准备,现在不过是和死在玩游戏而已,接下来我的心境大概就会和麦兰德的讲法渐渐接近吧。

我们人说到底还是人形兽,和动物一样本能地怕死,所谓的生活能力说穿了不过是动物性的能力,而我也只是其中一匹的人形兽而已。看看我对食色都已厌倦,我身属于动物的部份该是渐渐消失了吧。我身处在如冰一般透明清澄、病态般敏感的世界。我昨天跟一名娼妇一块聊他的债务问题(!)时,渐渐地越来越觉得「为了活下去而活」实在是人的悲哀,若能满足于永远的沉睡,对我们自身来说未尝不是种和平与幸福。我对我自己要到何时才能果决地自杀抱持著疑问,只得说自然对我来说比以前更美了。爱著自然的美并企图自杀、你应当觉得我的矛盾很可笑吧。但我还是要说,自然的美是映照在我末期的视线中的。我比别人都更深地见过、爱过、理解过,过程中相对的我累积了同样多的苦痛,也多少得到了满足。希望你在我死後几年内不要公开这封信。也说不定我最後不是自杀而是病死,这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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