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大臣朱买臣的故事,被改变成经典京剧《马前泼水》后,流传很广。历代文人也很喜欢题朱买臣的故事,古代文人们最喜欢提两个故事,朱买臣的马前泼水和诸葛亮的三顾茅庐。
三顾茅庐是文人得遇明主,被明主眷顾。三顾茅庐,是文人遇到明主,被君主重视尊重,然后出山匡扶社稷,解救倒悬,这是文人的最高理想,兼济天下。但是二十四史只出现过一个诸葛亮,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古代文人最喜欢的另外一个故事就是朱买臣的故事了。李白曾写诗到: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历代文人为啥很喜欢传播朱买臣的故事?因为他的故事简直是古代版的《斗破苍穹》,斗破的主题是啥?其实就是一句话:莫欺少年穷,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古代文人传播朱买臣的故事,大约就是这种斗破的心态。朱买臣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两口子理念不合导致离婚。
朱买臣每天摇头晃脑的读书念赋,读了十多年,属于典型的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家里的活很少干,家里所有生计问题都是他妻子一肩扛起。对此朱妻颇有怨言,朱买臣总是给妻子画饼,再等等,等我发迹了咱俩就会过上好日子了。但是这种等待最是煎熬,十几年看不到一点希望,贫贱夫妻百事哀,画饼不能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啊。
朱买臣的穷和游手好闲的刘邦有点像,刘邦也是不爱干农活,整天东游西逛。但是刘邦的妻子吕雉娘家有钱啊。
吕太公是外来的富裕户,和沛县的县太爷颇有交情,吕雉的日子虽然过有点苦,但是好歹有娘家的接济,她妹夫是卖肉的,猪肉再贵,吕雉和两个孩子还能吃上一口的,而且刘邦虽然浪荡,但是人缘很好,在沛县有一帮哥们帮衬,家里日子总体上应该能过得去。所以过得虽然苦,也不会太苦。朱买臣则不同,他家是赤贫,朱买臣不爱干活,偶尔背担柴,还拿本书大声吟诵: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乡亲们都把朱买臣当成了精神病患者了,和他来往的朋友也少,所以他妻子听到他背柴念书时才想制止他,朱买臣不听念得愈发大声,朱妻才“羞之”。朱买臣的媳妇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没有远大理想,只想过平淡的日子,她的理想大约就是丈夫能负担起家庭主要的责任,农忙时耕耕田,农闲时打打工,粗茶淡饭过一生。
所以她会认为朱买臣读书没啥用,不能当吃不能解渴,一家人还在啼饥号寒,您却在哪儿子曰诗云,太浪费生命了。而且在汉代读书还是挺贵的,需要一笔巨大的开销,读书需要钱,朱买臣一心靠读书翻身,把家里微博的收入都用到读书这种既费钱又没啥卵用的事情上,朱妻想当然的认为这个家迟早会被朱买臣拖垮的,与其家被拖垮大家一起玩完,不如自己趁早上岸。朱买臣和他妻子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心中有大海,另一个连小河沟都没见过。
读书人朱买臣,眼光高远有大志向,不屑于眼前的苟且,朱妻看不到他看到的外面的世界,她的最高理想是在村里别被人当成笑话。但是朱买臣正和她的理想背道而驰,跟随朱买臣一二十年,苦日子一眼望不到边,她真的觉得累了,大约也真的过够了,所以才坚持要和朱买臣离婚。汉书上写朱买臣两口子的对话有点想当然的意思:
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朱买臣为啥断定自己五十当富贵呢,他会算吗?这大约是写书的人以后来朱买臣当官的事实推导出前面的对话,就像历史上记载的很多神奇的占卜都应验了,那些没有应验的占卜都没有被记录下来。
听见朱买臣又在画大饼,朱妻很愤怒。
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连饭都吃不上,还画啥大饼说甚福贵呢。朱买臣和妻子离婚后,朱妻嫁了当地一个老实人,会干农活会打工,日子过得殷实。
有一天朱妻看到朱买臣在坟圈子里砍柴,朱买臣饿了几天,人都打晃了,朱妻主动请他去家里吃饭。这个细节很好玩,朱买臣富贵后,邀请前妻和她丈夫去自己府上居住,和这次朱妻邀请他去吃饭前后呼应,相映成趣。朱妻邀请饿的眼睛发蓝的朱买臣来家里吃饭,未必没有一种炫耀:看看我和你生活了十几年,你连块豆腐都不能让我天天吃,如今改嫁以后我隔三差五还能吃得起猪肉。
朱买臣富贵后,官拜会稽太守一方的父母官,汉武帝之让他到自己老家当官,告诉他:衣锦还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
新太守要来自然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来欢迎太守,会稽郡也不例外,征召工人平整路面,朱妻夫妇也在修整路面的工人当中干活。这时候朱买臣的车队来了,浩浩荡荡百余乘,坐在车里的朱买臣看着车外面路两边干活的工人志得意满,忽然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前妻和她丈夫,于是让人把前妻夫妇装到车上,拉到太守府,给了他们两间屋子居住。
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朱买臣拉他们夫妇回府,未必安得啥好心,我觉得只是报复而已。
你当年看不起我,如今怎样,我让你天天看着我的风光,天天看你后悔的痛心疾首的样子。这是一种报复的快感,朱买臣很享受。
在这之前朱买臣玩过一次微服私访,和能看出朱买臣有很强的的报复之心。他的微服私访不是为了体察民情,他对那些不感兴趣,就是为了显摆。去会稽郡上任前朱买臣换上破破旧旧的衣服,来到会稽郡府衙,衙役们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很看不上他。
中午府衙吃饭,朱买臣也跟着吃,吃饱喝足后,朱买臣故意让郡守府的人无意间发现自己的郡守大印,然后会稽府的大小官吏惊骇的站在院中,瑟瑟发抖的跪拜。
朱买臣呢?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去。
朱买臣要的就是这种威风,他很享受自己给别人造成的震撼,他用这种震撼的快感来报复自己落魄时的被轻视被忽视被无视。这就像一个穷怕的了的人,陡然而富后会疯狂的买金链子,金表,名车,用外在的富丽堂皇来弥补贫穷时的冷落目光。所以,想想朱买臣的前妻被朱买臣接到太守府的一个月,应该是备受打击和羞辱的一个月,被折磨到无法忍受时,她选择了自杀。朱买臣是有这种报复性性格的,当年贫穷时被羞辱打压的越狠,富贵后他报复的就越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