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元祐年间,朝廷昏庸无道,苏东坡受到奸臣排挤,被贬出东京,出任扬州太守。
到任扬州当天,所有的下属、幕僚都来迎接,大家摆下丰盛的酒宴为新任太守大人接风洗尘。席间,东坡风雅、幽默逗得大家笑声连连。酒喝到兴致最浓的时候,苏大学士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让众僚属推举出一个最会讲话的人出来,谈一些奇闻趣事以助酒兴!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瞧你,都不作声,宴席的气氛顿时有些冷下来。
东坡有些不高兴,刚要开口责备几句,坐在末席的一个老师爷突然站起来拱手行礼,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大人见谅,属下们嘴拙,的确不善于讲古(讲故事,趣闻)。大家平日相聚,都是找梁守备来相陪!”
“奥,这个梁守备是何人啊?他有何本领?”东坡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启禀大人,梁守备乃是咱们扬州府衙里资历最老的僚属。他身负奇能异术,数十年来抓捕的江洋大盗数以百计,建功无数!只是,……只是由于身体的原因,无儿无女,只得以府衙为家,……”
东坡听得老师爷吞吞吐吐,不禁有些疑惑,“他身体不好?怎地不把他招来?”老师爷看了一圈酒席上的官僚,这才回答,“梁守备年轻时据说是为了练一门奇功,伤了肾囊,所以没有了男女之欲,所以没有妻子家人!”
“他人虽然风趣,但是,……有时谈吐不雅,属下们怕唐突了学士大人您,所以……”听到这里,东坡已经被勾起了兴致,一叠连声地大呼“速速把梁守备带来,一同饮乐!”
神捕奇人,竟然如此?
半炷香的功夫过后,下人引进来一个精瘦的老头,只见他身上的官衣皱皱巴巴、污渍都盖住了原有的图纹;脸上一双绿豆小眼倒是精光四射,奇怪的是他颌下没有一丝胡须,只在嘴角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根长毛。
老头一进门,绿豆眼直盯着宴席上的酒菜放光,手上大剌剌地拱一拱算是行礼,“哈哈,诸位大人安好!又有美酒佳肴,没忘了老头子,感激,感激啊!”说完,也不等别人招呼,径自挤上桌,这就要开干!
众人都吓傻了,赶忙拉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介绍。东坡也不在意,见他率真可爱,就赶忙摆手,让他入席,不必顾虑什么礼节。
老头子旁若无人,边吃边喝,嘴里滋滋叭叭,满脸享受,嘴角油渍淋漓,窘得众官僚纷纷举起袖子遮挡脸面。东坡哈哈一笑,也不在意。
吃饱喝足之后,老头子举起袖子一抹嘴巴,朝着东坡胡乱一拱手,“多谢大人赏嘴,敢问大人愿听荤的还是素的?”东坡闻言一愣,扭头去看左右的僚属,大家又是一头冷汗,纷纷斥责老梁嘴巴没有把门的。
东坡倒不在意,随他任性胡扯,只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边慢慢饮酒。
江湖旧事,惊世骇俗!
“既然要我讲风雅的,那就说说水晶秀才李如松的那一回吧。哎,说起来那都是20年前的旧事了。太宗爷还在的时候,咱们扬州府就很繁华了,嘿嘿!那些红男绿女,彻夜寻欢作乐!……”
“老梁又混说了,讲正词!“”奥!好嘞!正词,正词!……”
话说太宗在位时期,扬州府边境处有一座大山名叫观音山。这座山,林茂沟深,岩穴遍布,山谷中经常有地下的潜流涌出,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当地的百姓就传说,观音山整个山体都是中空的,里面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蟒蛇怪虫!
扬州秀才李如松素来胆子大,他不信民间的这些传闻,偏要在山上的破庙里一个人独自用功读书,躲避俗扰。他家里的仆人每天早上给他送饭,顺便帮他清扫房间,整理床铺。
可是,这一天早上,仆人前来送饭,却见庙门紧闭,任凭怎样呼喊也没有人回应。仆人吓坏了,就喊来附近的人一起撞开了庙门,仔细查看:却见李秀才的房间门户大开,里面一片凌乱,人却是不见了踪影,只留了几摊血迹在门口!
李家闻讯顿时乱作一团,赶忙前往府衙报案。老梁一伙差役奉命火速前去侦察,沿着蛛丝马迹就寻到了庙后的山谷里。血迹到一处悬崖边就不见了,大家分头仔细巡查。可是,狭窄的山谷底部除了矮小的灌木丛,就只剩下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了,四下里一目了然,哪里能藏得住人?
众人陷入了郁闷之中。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对面山崖上传来一声惊呼,“下边的人快跑啊,崖山有大虫!”大伙赶忙抬头去看,只见对面山崖顶上,两个山民正在比手划脚,一边拼命喊叫,示意他们头顶的崖壁上有东西!
老梁一伙差役久经阵仗,倒也没有慌张,大家顺着指引的方向仔细查看。果然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几丈高的崖壁上找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大岩洞,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岩洞里传来希里索拉的声响!
山崖怪洞,恐怖声息!
饶是他们胆子大,此刻也不敢贸然爬上崖壁进入洞穴查看。正在众人犹豫的时候,对面崖上的山民已经坠绳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衙役们身边。
“众位官人赶紧逃命吧,刚才我们在采药的时候亲眼看到上面山洞里有大虫(大蛇)活动!”老梁闻听赶紧询问细节,山民一一道来。思索良久,老梁向山民打听有没有毒性大的蛇药?两个山民赶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些草药碎末,并介绍这是山里人世代相传的驱蛇良药名字叫做“驱龙根”。
老梁一见非常高兴,把药末揣进怀里就要往崖山攀爬。山民一见赶忙拉住他,满脸惶急地劝说,“我们这些药只是对寻常小蛇有效,可从来没有对大蛇使用过。大人千万不可冒险,咱们还是尽快逃走吧,听老人们讲,这一带曾经见过水桶粗的蟒蛟!”
老梁笑了笑,也没理会,双脚一跺,人已经腾空而上,直把两个山民看得目瞪口呆!
差役们带领着山民远远地躲到了谷口,各自找好了藏身之处,紧张地等候动静。没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只听到崖壁上轰隆一声大响,直震得碎石乱滚,紧接着刷拉拉一阵腥风骤然刮起来,崖上的大洞里猛然窜出来一条怪蟒!
这条巨蟒浑身黑红相间,高高昂起的斗大脑袋上竟然长着一只尖利的独角!怪蟒硕大的身躯带动腥风冲进了小溪,沿着溪流逆流而上,不一会就不见了踪迹,只剩下被搅浑的溪水浊沫翻涌,两边的碎石乱滚,草木东倒西歪如同遭受了飓风一般!
大伙被惊得浑身发软,目瞪口呆。正在这时,崖壁上又飞下一大团东西,众人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众人定睛仔细观看,竟然是老梁背着一个大包袱跳下来。他顾不上招呼大家,把手里的大包袱直接扔到了水里,找了根树枝挑开包裹的衣物,让溪水冲刷里面的物。众人赶忙凑近前观看,谁知不看还好,一眼看去,无不惊声大叫,两个山民更是弯腰呕吐不已!
逃离蛇腹,惊杀世人!
原来溪水中泡着的乃是一个人!这个人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层粘液,上至五官,下至四肢手脚,几乎都已经被融化掉了!
大伙在老梁的指挥下,不断泼水冲刷那人身上的粘液。等冲刷得差不多了,又赶紧用干净的衣物包裹起来,骑上健马背着他飞奔到城里去寻郎中医治。
再往后来,郎中好不容易保住了那人的一条小命,但是,他却从此变成了怪物!郎中说,那人待在蟒蛇腹中太久了,以至于被蛟蟒腹内的涎水融化了五官和手指脚趾,全身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躯干,简直就像是一条巨大的桑蚕!
更加诡异的是,这个人的皮肤经过蛟蟒的腐蚀,竟然慢慢地蜕化成了透明薄层!人们透过这层水晶一般的薄皮竟然能看清他的内脏血管等所有结构!这个人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从此变成了活尸一般的废人——除了能喘气,其余的吃喝拉撒都得需要人照顾!
经查实,这个悲惨的劫后余生之人,正是秀才李如松!也正是因为他的怪异样子,扬州人都管他叫做“水晶秀才”,把他当作怪物一般地看待!
过了不久之后,观音山一带的山谷里有人发现了一些奇异的大蟾蜍,个头竟然有笸箩那样大,据说还能够吸食狐兔,附近的山民一时间人心惶惶!然而当日逃走的那条怪蟒却自此再也没有见到踪迹……
苏东坡听完这件怪事,顿时惊讶地击掌赞叹:“莫非那条蛟蟒本就是克制那些巨蟾毒虫的?蛟蟒一去怪虫复出,可见这天地间本就是天生一物必有一物克之啊!”众官僚纷纷附和。
不愧是千古第一等人物,苏东坡不单是有趣,而且还有情有义,更有超人智慧,能够妙悟天地间的隐藏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