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斑驳的石坊,沉寂于永泰县清凉镇祝演自然村杂草丛生的村道一隅。石坊上攀爬着苍翠的青藤,长着苔藓,斑驳陆离,像辛酸憔悴的老妪在此寂寞地坚守了200多年。
此碑坊建于道光二十年,是皇帝旌表祝演自然村夫死守节抚孤成长的贡生张锦之妻卓捷氏而立的。坊高6.23米,宽4.8米,顶上书“圣旨”,正中刻“节孝”两大字,精工浮雕龙凤花草等,栩栩如生。拨开石柱上的青藤,清晰可见阴刻对联:“三十载抚孤风霜苦守,千百年遗范日月争光”。可以想象当年是何等显赫与辉煌。
触摸其粗糙的肌肤,仿佛触摸到一个远久的符号,触摸到中华文化的根脉。
封建时代,永泰县的每个乡几乎都有一座或多座节孝坊,解放初期“破旧立新”时,多被毁无存。而祝演村的节孝坊能完整地保存下来,堪称遗世之珍宝,它是封建社会对妇女荼毒最有力的见证。
记得儿时,老家长庆乡尾洋村有两座节孝坊,巍然耸立于乡道中,富丽堂皇,好生气派。建国初期修路时毁去。我询问古稀老人和查阅《永泰县志》方知其中一座为“ 百龄贞节”坊。志书中有百余字记载:“吴意氏,监生魏国治妻,长庆人,早岁丧夫守节,得舅姑(丈夫的父亲)欢心。寿至九十八岁,亲见六代同堂,为全永泰数百年来盛事。道光癸未,特旨建坊,旌曰‘百龄贞节’。”
旧时女人崇尚贞节,修成正果,地方官奏于朝廷,奉旨敕建贞节坊旌表。而树一座流芳百世的牌坊要付出多少血泪?《永泰县志》有血泪斑斑的文字记载:
张茂氏,广文锦树女,许字林启俊,俊卒,女年十六,矢志靡(随)他。与木主行合卺(成婚)礼。事姑以孝闻,抚嗣子以慈闻。至老足不逾阃(门坎)。嘉庆二十一年,建坊嵩阳龙福坊。
宋氏,诸生董朝钟妻,闽县人,通判宋邦俊之女也。年十八入董门,方一载而朝钟卒。氏痛哭不自信,誓志坚守。屏脂泽华服,终日不出闺闼(门),家人亦罕见其面。代夫奉养舅姑三十余年,俾二老人忘无子之苦。
官氏,武进士林捷鳌妻,鳌以二等侍卫在京供职,殁于都门差次。氏仰药殉。诏封“节烈恭人”,特旨建坊。
……
字字句句浸透着血泪,读之令人痛心。
在明清朝代500多年中,永泰县遵守封建礼教贤媛、节烈之妇究竟有多少,无法考证。而被《永泰县志》纪事或题名的竟有530多名。她们在男人死后,要么侍奉公婆,抚养后嗣,苦撑苦熬几十载,要么“绝食以殉”“投缳柩旁”或“潜赴夫茔,自刎而亡”争个殉节美名,成为封建妇道的牺牲品。这是当时许多女人共有的际遇,一个残酷的童话。
一块块沉重巨石矗立起来的节孝坊,夕阳将它涂上一层血色。这不是压在“白素贞”身上的“雷峰塔”吗?
节孝坊犹在,但女人心头上的“雷峰塔”随着新中国的诞生已崩塌,这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