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当荣
三十多年前,我在岳阳人民广播电台的《洞庭之声》编辑部实习时,就已经认识涂新红了。他向我们报社投稿,写一句话剧评。有时候,我帮他编发一些,久而久之,就成了文友。当时,他在岳阳县供销合作联社上班,经济上跟我一样窘迫。每次财务部的大姐要我帮忙填写稿费单,看到收件人是涂新红,我心里就格外高兴。尽管每笔稿费只有三到五元钱,无法改变他的生活状态,但是从精神上,我知道这笔稿费能让他高兴很多天。毕竟,在整个县城,能挣稿费的人并不多。
一个周末,我回岳阳县老家办事,途经县城,跟涂新红联系。他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吃饭,谈理想、谈文学。桌上没有几个菜,但是他几乎把所有的瘦肉都夹到了我的碗里。当我得知他和我一样,也是很早失去父亲,我对他的文学之路不禁充满了担忧。如果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靠文学成功,相当于在独木桥上踩高跷,成功的概率更低。但他热爱,我只能祝福他。
涂新红家距离岳阳县邮局不远,那儿有个县城最大的邮政报刊销售点。有时候,我在市区买不到的杂志,在那儿都能看到。我在《辽宁青年》《星星诗刊》等杂志上发表文章,都是他第一时间告诉我的。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文学路上的难兄难弟,甚至榜样。但是很遗憾,我帮不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当时,我自己也只是一名刚刚起步的文学青年,幸得编辑老师们不吝教诲,才得以从一名实习编辑,逐渐成长为一名职业编辑、记者。每次与涂新红见面,我都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写作经验,但由于人生经历的不同,工作环境的差异,我的那些所谓写作经验,可能帮不上他。
我在武汉工作了十五年,先后担任《知音》杂志编辑、《打工》杂志副主编和《知音励志》杂志副主编,稿酬标准特别高,千字千元起步,最高的稿酬可以开到千字近万元。我特别想要涂新红写我们杂志需要的纪实特稿,但是他不感兴趣,每次都答应得很好,十五年内却从没有向我投过一次稿。
有那么几年,我跟涂新红没见面。但是,我跟岳阳县的其他文友联系时,都会打听他的近况,从心里希望他过得好。令我遗憾的是,他就职的单位效益不好,他下岗了。下岗后,他到长沙做生意,恰好我当时也辞职回长沙开影视公司,两人又见面了。他明显憔悴了很多,没有跟我谈文学,我也没敢问他最近写了什么文章。两人吃菜、喝酒,聊聊共同认识的人,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临别时,他硬往我车里塞了很多卫生纸。那是他正在做的生意。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了。可我却没有任何物品回馈给他,想回请他吃饭,也没顾得上。
其实,如果涂新红此时向我咨询一些文学方面的问题,我是有能力回答他的。但他没主动问,我也不好意思教,怕误人子弟。因为我尽管发表了几百万字的文章,出版了几本书,却依然过得捉襟见肘,生活窘迫。我后来经济状况略有改观,并非因为文学,而是因为从事了很多与文学无关的事情。比如活动策划、明星经纪和影视拍摄等。传统媒体的衰落,令我这位从事了二十年传媒职业的老媒体人不得不转型新媒体,再一次摸着石头过河。我宁愿过去和我一样追逐文学梦想的朋友从事别的职业,在别的行业跨界成功。
去年,涂新红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出书了,想请我写个序。我没想到他这些年还在坚持写文章,满口答应。隔了几个月,他把书稿发给我,我却犹豫起来。我虽然写过长篇小说、散文、诗歌、纪实特稿、相声、小品、歌曲、脱口秀、电视剧、年终总结和述职报告等,却唯独没有写过序。我怕写得不好,影响他这本书的销量。但后来看了看书中的内容,心里也就踏实了。这本书距离畅销书的元素较远,只是涂新红这些年从事各种文体写作的总结,文学艺术价值要让位于个人情怀。但我还是乐意推荐,因为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他享受到了创作的乐趣。这是最难得的。
人这一生,会有很多兴趣,唯一戒不掉的是写作。涂新红如此,我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