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士利,字好义,宁海人。
原文郑士利,字好义,宁海人。兄士元,刚直有才学,由进士历官湖广按察使佥事。荆、襄卒乘乱掠妇女,吏不敢问,士元立言于将领,还所掠。安陆有冤狱,御史台已谳上,士元奏其冤,得白。会考校钱谷册书,空印事觉。凡主印者论死,佐贰以下榜一百,戍远方。士元亦坐是系狱。时帝方盛怒,以为欺罔,丞相御史莫敢谏。士利叹曰:“上不知,以空印为大罪。诚得人言之,上圣明,宁有不悟?”会星变求言。士利曰:“可矣。”既而读诏:“有假公言私者,罪。”士利曰:“吾所欲言,为天子杀无罪者耳。吾兄非主印者,固当出。需吾兄杖出乃言,即死不恨。”
士元出,士利乃为书数千言,言数事,而于空印事尤详。曰:“陛下欲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挟空印纸,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较书策,乃合两缝印,非一印一纸比。纵得之,亦不能行,况不可得乎?钱谷之数,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数难悬决,至部乃定。省府去部远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册成而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后书。此权宜之务,所从来久,何足深罪?且国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后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国至今,未尝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诛之,何以使受诛者无词?朝廷求贤士,置庶位,得之甚难。位至郡守,皆数十年所成就。通达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复生也。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罪,而坏足用之材乎?臣窃为陛下惜之。”书成,闭门逆旅泣数日。兄子问曰:“叔何所苦?”士利曰:“吾有书欲上,触天子怒,必受祸。然杀我,生数百人,我何所恨!”遂入奏。帝览书,大怒,下丞相御史杂问,究使者。士利笑曰;“顾吾书足用否耳。吾业为国家言事,自分必死,谁为我谋?”狱具,与士元皆输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
译文郑士利,字好义,宁海人。他的兄长郑士元,性格刚直并很有才能,由进士历任湖广按察使佥事。荆州和襄阳的士卒乘乱掠夺妇女,官吏不敢过问,郑士元立即告诉将领,归还了所掠夺的妇女。安陆有冤案发生,御史台已经审定案件上报,郑士元上奏其中的冤情,使冤情得以昭雪。恰逢朝廷考校钱谷册书,空印的事被发觉,凡是掌管章印的官员都判处了死刑,辅佐的官员也杖刑一百,流放远方。郑士元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关入监狱。当时皇帝正在盛怒中,认为下面的官员欺骗了他。丞相御史没有人敢上谏劝说的。郑士利叹息道:“皇上不明白怎么回事,将空印看成大罪。现在真应该有人上奏,皇上那么圣明,哪里有不明白的呢?”当时恰逢星相发生变化,皇上求直言。郑士利说: “可以了。”不久看到皇帝下发的诏书上说:“有假公事言私事者治罪。”郑士利说: “我所想要说的,是天子杀了无罪的人罢了。我的兄长并非掌管印章的人,当然应该放出。等待我兄长杖罚放出后,我就去上言,即使死也没有遗憾。”
郑士元出狱,郑士利于是写了很长的一封信,说了几件事,而对于空印的事特别详细。上书中说: “陛下想严厉治罪空印的人,主要是担心奸吏把空印文册移作他用,危害百姓而已。但文书必须用完全之印才可以用。现在考校用的书册,是合并两缝组成的印,而非一印一纸可比。纵然得到,也不能用,何况没有得到呢?钱谷的数目,府一定要对合省,省一定要对合部,数目难以凭空决定,到了部里才能定下来。省、府距离部,远的有六七千里,近的也有三四千里,册子完成以后再用印,往返非一年不可。所以才先盖章而后书写,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由来已经很长久了,哪里值得这样深究罪责呢?而且国家立法,必须先公布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然后才用来惩治犯法的人,因为他是明知故犯。自立国至今,不曾有空印的法律。有关部门互相承认空印的事情,不知有此种罪。现在一旦诛杀,怎么能使被杀的人无话可说呢?朝廷寻求贤士,设置众官,得到贤士很难。官位至郡守,都是努力数十年才成就的。通情达理清廉明察的人才,并非如小草一样,可以割去而能重新生长。陛下为什么以不足以治罪的罪,而失去足以任用的人才呢?臣私下里为陛下感到可惜。”谏书写成后,郑士利在旅舍闭门哭泣数天。他哥哥的儿子问他:“叔叔有什么愁苦的事?”郑士利说:“我有奏书想上呈给皇上,必然触怒天子引来祸患。然而杀了我而能救活数百人,我有何遗憾呢?”于是入京上奏。皇帝看了奏书,大怒,把案件交给丞相和御史会审,追究指使者。郑士利笑道:“只是想看看我的上书能否被采用而已。我的职责是为国家议论政事,自料必死,谁会为我出谋划策?”罪案已定,他与郑士元都被罚到江浦服劳役,而空印案的罪犯最终大多没能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