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小编一起探寻历史上真实的绣春囊事件。
红楼梦所涉人物519人,仅妇女237人。载在“金陵十二钗”五本册子上的就有60人。傻大姐在夥多妇女中似微不足道,除“挑事”好像并没有干粗活。但是,他的的确确是贾母跟前做粗活的丫头。
《红楼梦》前80回是曹雪芹先生所做,后四十回为高鹗所补。这是不争事实。大观园诸人的结局,高氏大都依据八十回的补出。如俞平伯先生所言:“文章的好坏,本身上的,并不以有依据或者没有依据为标准。高氏据什么补什么,至多只可以称赞他下笔时如何审慎,对于作者如何尊重,却并不能因此颂扬四十回有文学的底声价。”
据我看来,先生言之凿凿。你看,傻大姐这样一个人物,高鹗不也依据之前闯祸模式,继续让其掀起风浪吗?
傻大姐第一次出场,雪芹先生安排在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拾绣春囊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中。第二次登场是由高鹗的《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矢孤介杜绝宁国府》的第九十六回。
(一)傻大姐第一次登场
在傻大姐登场前,小说先由贾府一干人等酝酿足了氛围,才使傻姐登场。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起因只因那天晚上,“只听金星玻璃从后房门跑进来,口内喊说:‘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由此,引得贾母动怒查赌。当时,虽探春出位解释,贾母对其不甚满意,并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早回我们来?”语气之强硬,前文少见。后,凤姐又传林之孝家的等总理家事四个媳妇到来,当着贾母申饬一顿。接着,查得大头家三人,小头家八人,聚赌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三大家,一个是林子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是园内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妹,一个是迎春之乳母。看见这些人,贾母又将林之孝家的申饬一番。黛玉、宝钗、探春等见有迎春乳母,遂都起身笑向贾母讨情。贾母并不理会,定要拿一个做法。
《红楼梦》整部小说,哪一回不能少贾母,可是写贾母生这么大的气是头一回。贾母生气,理由充分,条理清晰,层层推进;他驳得探春默然归坐,吓得众人磕头求饶,林之孝家几次被申饬。所以,那天,“众人知贾母生气,皆不敢各散回家,在此暂候。”
傻大姐就是在这样一种场合下,携绣春囊出现的。
当时,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回,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红绿绿的东西,低头一壁瞧看,一壁只管走……下面是写者在此补叙的一段文字:
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距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发笑,便起名为“呆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他“痴丫头”。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玩耍。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
(二)贾府内部矛盾冲突更加明朗化、公开化
我读到些段,总会想到小说前两次出现的刘姥姥。这一老一少,是红楼梦中最接地气的两个人。这俩人,一个贾母喜欢,一个投贾母缘。所不同者:只是刘姥姥这个积年的寡妇为人老道了些。
贾府内部矛盾,借探春话:“还是亲骨肉呢,一个个象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句话,足以反映贾府妯娌、嫡庶、兄弟、婆媳、夫妻、主子、奴才之间,围绕着钱权,开始了激烈的明争暗斗。尤其是邢夫人嫉恨王夫人以次房而长家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绣春囊的出现,将贾府的矛盾,特别是邢王妯娌间矛盾更加明朗化、公开化。
小说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矢孤介杜绝宁国府》,通过一个小小绣春囊尽显邢夫人之得意忘形——当的什么家?展示王夫人之雷霆之势——给的什么难堪?主子们生气,最倒霉者莫过于奴才,自古如此。邢夫人兴师问罪,王夫人大动干戈,使大观园抄检,众丫头遭殃。结果,这些人遣的遣,死的死。睛雯、司棋就死于这场灾难。
(三)隐笔游走——傻女之傻母
红楼梦对次要人物大多采用皴染法。所谓皴染法,即先用淡墨轻描,再抓典型事件集中深涂,突出其性格特征,使人物性格鲜明突出。
小说第七十四回,傻大姐虽没登场,对其母却隐笔幽写。
贾琏和鸳鸯借当,被邢夫人知道。邢夫人非得向贾琏要二百两银子花。本来贾府寅吃卯粮,外面只剩个空架子,无奈借当并不光彩。加之,家庭内矛盾纠葛,拔茅连茹,因此瞒着众人。可,事情偏偏走漏风声。凤姐的担心不无道理:比起借当,走漏风声最要紧。凤姐道:“知道这事还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生出别的事来,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下仇了,如今听得他私自借给琏二爷东西,那起小人眼馋肚饱,连没缝儿的鸡蛋还要下蛆呢,如今有了这个因由,恐怕又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在你琏二爷还无妨,只是鸳鸯正经女儿,带累了他受屈,岂不是咱们的过失。”
其实这段文字,值得读者玩味。
我们从在第四十六回《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已知道,邢夫人为了丈夫找小老婆的事来回奔波,贾赦也曾对鸳鸯放出狠话。这夫妻间、母子间、婆媳间的矛盾、算计昭然若示。这些都是凤姐、平儿所担心的。
凤姐、平儿细细思忖。凤姐道:“那日并没一个外人,谁走了这个消息。”平儿听了,也细想那日有谁在此,想了半日,笑道:“是了。那日说话时没一个外人,但晚上送东西来的时节,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也可巧来送浆洗衣服。他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子,见一大箱东西,自然要问,必是小丫头们不知道,说了出来,也未可知。”心细不过平儿!
看来有其女必有其母。《红楼梦》里的奴才有外面买的,有家生子儿。只是不知这傻大姐母女来自何方。看贾府奴才左连右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母女俩该有些来历。我们暂且放下此话。
(四)没有“傻大姐”,谁人挑事端?
傻大姐第二次出场已是第九十六回,与第一次出现整整过了二十三回。可是黛玉竟不认识他。他既在贾母处做粗活,黛玉却一次也没与傻大姐照过面,也着实奇巧。傻大姐啊,傻大姐,不见你便好,谁见你谁倒霉。“睛为黛影”,这傻大姐、呆大姐,真的是睛雯、黛玉克星。清代韩小窗的子弟书《露泪缘》称傻大姐“傻泄”,“傻泄”称傻大姐最贴切。
自碰“傻泄”,黛玉一日病似一日,终也一缕香魂返故乡。
其实,上面的文字交待的是台上的傻大姐。我还想说,这安排傻泄上台表演的却是雪芹先生与兰墅两个人。
后世对高鹗所续《红楼梦》褒贬不一,张爱玲就曾经说高鹗后四十回是狗尾续貂。见仁见智。我看,由这么个傻大姐,可看出高鹗还是颇为认真严肃的。
俞平伯先生就曾说,后四十回的补葺也有较精彩处:第八十一回,四美钓鱼;第八十七回,双玉听琴;第八十九回,宝玉作词祭睛雯及见黛玉一节;第九十、九十一回,宝蟾送酒一节;第一百九回,五儿承错爱;第一百十三回,宝玉和紫娟谈话一节。
我说,还有,傻大姐再次出场。
(五)续书的不可能
有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红楼梦》也一样,每个读者算是“味在酸咸之外”吧,兰墅必竟为《红楼梦》保存了悲剧气氛。
当然,高鹗续书也不乏向壁虚造。我们不必苛刻。首先《红楼梦》写的是实事,写的是曹雪芹经历之事,它必竟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而成的。高鹗哪里有得这种经历,这是其一。
再则,兰墅与雪芹性格不同,经历不同。兰墅本是科举之人,官场中人,所以他一味让宝玉“高魁乡榜”。“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便是一辈子的事也完了!”这是高鹗胸襟。
作者曾在第一回说得明白:“他的写法与别人不同。”怎么不同,“只按体情理,反倒新鲜别致……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寻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
高尔基说:“文学是人学”。一部小说,只要把人物与好了,就基本站得起来了。红楼梦之所以成为空前,迄今为止也是绝后的伟大作品,主要是它写人物写得好。书中写活了的人物,不是十个八个,而是几十个。就是昙花一面的人物,也神态宛然。
傻大姐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