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昌被封为越州威胜军节度使后,心中很不平衡,以为自己地位不止于此,朝廷待自己太薄。
董昌刚开始在越州为政时,罢“榷盐法”,解除盐禁以取悦当地乡绅。后来想想不对,这盐税之钱收来是放在自己钱袋里的,不收白不收,于是又恢复征收,而且为讨好当时朱温控制的唐廷,董昌在正常的各项赋税之外,又增加几倍征收,拿来向朝廷进贡奉献和内外馈送,每十天向京师长安贡品一纲,有黄金一万两,白银五千锭,绫绢一万五千匹,每次指派士兵五百人运送,有时因为遇到暴雨大雪狂风洪水而延误行程,运送贡品的士兵就会被全部处死。
他向唐廷进贡的财物,为天下各道节度使中第一,因此朱温控制的唐廷认为董昌忠诚,表彰诏令连接不断,他的官职高升到司徒、同平章事,并获得陇西郡王的爵位。
越州境内百姓中有人稍稍有点违法,董昌令手下人严刑处罚,笞至千百,百姓犯有小过,动辄诛灭家族,“血流刑场,地为之赤”。一次,有五千余人当族,董昌说:“(你们这些人)能孝于我,贷而死。”这些人都跪地称“诺。” 董昌将这些人手臂上刻上“感恩”等字以为誓,将这些人编成军队,称为“感恩都”,这些人的亲属前来送别,个个号泣大哭。
民间有案诉讼,告到董昌那里,董昌根本不看案卷,也不问案情,拿出赌博的骰子,令诉讼双方掷骰 ,不论是非曲直,输者立即推出斩首。他要任用官吏、将佐,也用掷骰子法,令手下掷骰 ,赢者即可任官为将。
董昌在越州为自己建造生祠,规模形状完全和大禹庙一样,命令民间祈福求神的百姓,以后不准再去大禹庙,必须都到他的生祠。董昌向朝廷请求任命他为越王,朝廷没有准许,董昌便很不高兴地说:“朝廷辜负我了,我多年来向朝廷进贡奉献无数,竟舍不得一个越王的爵位!”
他的一些手下人明白他的心思,趁机向他献媚说:“大王与其做越王,还不如做越帝。” 董昌大喜。于是劝进鼓动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挤在董昌的府门前喧嚷喊叫,纷纷请求董昌称帝。董昌欣喜不已,派人出去答谢说:“时至,我当应天顺人。”
当地官吏乡绅百姓纷纷进献各种祥瑞吉物,董昌都有赏赐,一一发给赏钱,开始时对进献的人赏给几百缗钱,后来进献的人实在太多,赏钱不得不减少到五百、三百文而已。
此时,一位关键人物出现在董昌面前,来人有些神秘色彩,是位白发长须的老者,这位人称 “山阴老人” 没有留名的老者,向董昌献上一首据称在民间广泛流传的谶谣,其中说, “欲知天子名,日从日上生。”“日从日上生”明显就是一个“昌”字,这一下子打动了董昌的心坎,董昌当场赐给“山阴老人”百匹细绢,于是铁定了心要当那个皇帝。
向董昌献天命谶谣的“山阴老人”,有人认为,是一个狡猾的政治分利者。这个人可能是一位长期不得志的落魄文人,他了然天下大势,判断李唐王朝气数将尽,故而创作了这首所谓“谶谣” ,怂恿董昌起来夺天下。成功了,他可坐享其利;不成功,顶罪的只是董昌及其家族罢了。
董昌听了“山阴老人”的话后,立即“命术士硃思远筑坛祠天,诡言天符夜降”,董昌说天符所言“兔上金床”,意思就是说“我董昌属兔,明年是兔年,我当在其时即位。”
这时他的一位叫倪德儒的幕客又来凑热闹,说他找到了董昌应该当皇帝的理论依据,“咸通(873)末,《越中秘记》言:'有罗平鸟,主越祸福。’中和(881)时,真的有大鸟在吴、越出现,四目而三足,其鸣曰'罗平天册’,老百姓都向它朝拜,可以攘难。”说完还从怀里拿出一张画有所谓“罗平鸟”的图来。董昌见了,更是高兴。
越州节度副使黄碣听说董昌要做皇帝,对董昌说:“现在大唐皇室虽然衰败,但是天道民心还没有厌弃它。春秋时代的齐桓公、晋文公都是因为辅佐、尊奉周室才成就了称霸一方的大业。大王从田间民夫起身,承蒙朝廷宽厚恩泽,位居将相,爵至陇西郡王,荣华富贵已到了极点,为什么突然做出灭九族的打算呀!我黄碣宁可死也不会叛逆大唐!”
董昌大为震怒,认为黄碣是在蛊惑手下,当即将他斩杀,投其首于厕中,并痛骂说:“这个奴才不知趣!我做皇帝,他原本可坐三公高位,却先要找死!”
董昌下令把黄碣全家的八十口人全部斩杀,将他们埋葬在一个墓穴里。
会稽令吴镣也对董昌说:“大王您做诸候能让子孙世袭相传,现在要做假天子只能自取灭亡!”董昌听后,把吴镣的全家也杀光。
董昌又对山阴令张逊说:“你有主政之才,我深知之,等我当皇帝后,任命你主管御史台。”张逊回答他说:“大王您当初从石镜镇兴起,在浙东建下节度使的基业,荣华富贵快二十年了,何苦要背离朝廷遭受杀身大祸呢!浙东地方偏僻处在海边,管辖的虽然小,但除了越州,还有台州、明州、温州、处州、婺州、衢州,大王若是自己称帝,各州一定不会附合,你徒然据守越州一座空城,只会让天下人耻笑!”董昌又将张逊杀掉,对人们说:“杀了这三个人,就没有再敢违背我的了!”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董昌称帝,国号大越罗平,改元顺天,铸银印方四寸,文曰“顺天治国之印”。又出当地官吏乡绅百姓所献的铜铅石印和鸟兽龟蛇等“瑞物”陈于宫廷,称为“天瑞”。给越州城楼题字为“天册之楼”,命令所有文武官吏都称他为“圣人”。董昌任命以前的杭州刺史李邈、婺州刺史蒋瑰 、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屯田郎中李瑜为宰相。又任命吴瑶等人为翰林学士、李畅之等人为大将军。将手下军队分为两军,中军衣黄,外军衣白,在军服上铭印 “归义”两字。
董昌给钱镠送去书信,告诉他自己已即罗平国皇帝位,任命钱镠为两浙都指挥使。
钱镠早就对董昌不满,岂能糊里糊涂跟着他一起谋反?但碍着董昌原来是自己的上司,不便发作。这下机会来了。钱鏐当即聚文武议事:“董昌谋反,我身为大唐臣子,岂可坐视不顾?不过昔日董昌有恩于我,我也不能遽伐,还是先劝其迷途知返,如若不从,再行讨伐。”
钱镠先写了一封信,令其幕客沈滂带着信去见董昌,信中说,“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及今悛悔,尚可及也!” 董昌不听。钱镠于是亲自带领军队三万奔赴越州,大军屯于越州城迎恩门前。
董昌一看有点慌神,他想自己过去好歹与钱镠有过交情,钱镠不可能把事情作绝,钱镠此行无非是想捞点好处。那我就满足他,拿出二百万钱令手下挑着担送出城去犒劳钱军,钱镠倒好,钱收下,兵还是不撤。
钱镠再次劝告董昌“大王位兼将相,奈何舍安就危!(我)将兵此来,以俟大王改过耳。纵大王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随大王族灭乎!” 董昌这才知道,钱镠是来真格的,惧怕起来,对钱镠来了个缓兵之计,下令抓获最先向他劝进称帝的吴瑶和几名巫士, 那位创作谶谣 “欲知天子名,日从日上生。”的“山阴老人” 果然厉害,此时已不知去向。董昌将吴瑶和几名巫士绑了后送交钱镠,说是这些人蛊惑人心,自己是轻信了妖言,已经知罪,并且请求等待皇帝治他的罪。
钱镠这才撤兵,然后将这件事的始末报知朝廷。钱镠大军走后,董昌以为危机已过,又故态复萌,继续当自己的皇帝,令其手下大将陈郁、崔温等领兵屯驻香严、石侯一线,以抵御钱镠。
董昌自立为帝,令朝野震惊,尤其是朱温,更是勃然大怒,朱温自己有野心,有当皇帝的企图。但此时尚未暴露出来,他没料到董昌这小子不识相,竟然想夺他的风头。
朝廷的诏书随后下达,以昭宗皇帝的名义削夺董昌的官爵,封钱镠为彭城郡王兼浙江东道招讨使,率领本部人马征讨董昌。
董昌一方面向淮南杨行密乞兵,求他援助自己。另一方面派出手下人马应战。董昌是个愚人,历来爱听好话,他派人侦察钱镠军队的情况,回来的人说钱镠军队军容雄壮,气势强大,董昌就勃然大怒,将他斩杀。而说钱镠军队疲惫不堪,粮草供应不上,董昌就会重赏。这样一来,董昌身边人都对他说谎话,编故事,他不知前方真实的军情,只能胡乱指挥,十分的荒唐。
再说淮南杨行密接到董昌求援信后,派遣大将安仁义、田頵率领人马南下攻杭州。台濛围苏州,两支人马南下援救董昌。钱镠一一调度,将淮南军击退, 随后钱镠再派顾全武东进。顾全武智勇双全,而董昌方面前来应战的只是徐珣、汤臼、袁邠等 一干子“庸人,不知兵,遇全武辄败。”?
乾宁三年(896)正月,顾全武、王求大败越州军,徐珣等人降了杭州军。顾全武率军进攻余姚,守将袁邠献出余姚向顾全武投降,顾全武大军接着包围了越州城。
董昌有名侄子董真,却是将才,既骁勇善战,又懂得用兵,在越州很得将士之心。他主持守卫越州,顾全武等人屡次进攻,都被董真击退。越州城逾年不能克。
可惜董真的才能得不到董昌的赏识,世界上所有的愚人,其行为模式如出一辙,就是分不清忠奸贤愚,处理事情也不知道分轻重缓解。董昌手下都是庸人,好不容易有个侄子董真比较成器,却不能放心使用,整日里疑神疑鬼。
董真与其手下裨将刺羽不和,刺羽是个小人,见机向董昌大进谗言,说董真拉拢将士,恐怕有野心,要夺取你这个老叔的位置。董昌信以为真,对董真起了杀心,令手下人密伺董真动作,这个行为在旁人看来难以理喻。退一万步讲,即使董真真的对你这个老叔不满,现在大敌当前,你也要当没事一样,当务之急是同心协力,一致对敌才对。待敌兵退后,再弄清是非曲直也不迟。
偏偏这个董昌愚不可及,越看越觉得董真有异心,马上动手,将董真杀死,这下将士离心,一些越州守将调转枪头,领兵反攻董昌,越州城再也无法守住。董昌只得退居子城。所谓“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越州内讧给钱镠带来了机会,钱镠派部将骆团进城入见董昌,谎称:“朝廷有诏免董公死罪,奉诏迎公居临安。”
董昌无奈,令手下打开城门,向钱鏐投降,顾全武奉钱鏐密令,由副将吴璋“护送”董昌上船去杭州,舟行至一个叫西小江的地方,吴璋突然翻脸拔出刀剑,逼董昌自尽,董昌环顾左右大呼:“吾与钱公俱起乡里,吾尝为大将,今何面复见之乎!”左右相对泣下,董昌说完,投水而死。
钱鏐得知董昌已死,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令手下割下董昌首级,传首京师,夷其族。又将伪大臣李邈、蒋瑰等百馀人斩首,掘开董昌祖先之墓,放上一把火,尽数焚毁。